□刘英选
古语云,月有阴晴圆缺,人有悲欢离合。又云,人有七情六欲,便有喜怒哀乐。不管是悲欢离合,还是喜怒哀乐,其共有的表现形式就是哭,如喜极而泣,大放悲声,热泪盈眶,泣不成声,呜咽不语,泪如泉涌。哭的简单表现形式还有哽咽、饮泣、潸然、哭啼、嚎啕,等等。
漫漫人生,我大哭小哭,不知凡几,太多已记不清了。但年少时期的三次痛哭,却刻骨铭心,历久弥新。那三哭,哭得锥心泣血,哭得痛快淋漓,哭得莫名其妙,淘尽三江水,仿佛也没有我流的眼泪多。直到成年后,我才慢慢明白,那三次大哭都是在我最困顿、最需要关心关爱之时,骤然见到母亲,无微不至的伟大母爱温暖了我,滋润了我稚嫩而又脆弱的心。多少年来,只要回忆起那三哭,回忆起母亲含辛茹苦,辛勤哺育我成长的点点滴滴,我都会泪流满面,久久不能自已。
一哭,小学三年级,农村人吃上了顿餐。那时妹妹上幼儿园,在食堂吃大锅饭的就奶奶、哥哥我们三人,为方便就餐,我们奶孙仨各拿自己的饭票。暑假后的一天,我不小心把自己的三天饭票丢失了,回家也不敢和奶奶、哥哥说,于是每逢吃饭时我都借故不回家。先是到小寺沟口的油坊里,装模作样地帮忙扫地,借机悄悄捡些碎香饼渣装进衣兜,然后又顺路在红薯地里掐点叶子和嫩尖当饭吃,上学饿了就摸块饼渣放进嘴里含化充饥,晚上饿极了就喝瓢凉水。就这样熬了两天半,始终也没让奶奶知道。第三天中午,一场大雨过后,村边大河渠山洪汹涌而下,河岸站满了看洪水的群众。我背着书包,站在河西岸正观看洪水中漂浮的木头和树枝,突然心灵感应般地抬头向河对岸看去,惊喜地发现外出开会回来的母亲,也站在东岸渠上。我哇的一声高声哭喊着妈妈,声嘶力竭的哭叫声越过滔滔洪水,传进母亲耳中,揪心不已的母亲在几个强壮村民的护送下,涉险蹚过洪水,来到西岸。我一头扎进母亲怀抱,无声啜泣,怎么也控制不住的热泪如雨而下,母亲拍着我的后背,也是泪流满面。
二哭,三年级暑假,我和小朋友在村头的树林里疯跑时摔断了左腿,整个假期,我都躺在院里枣树下的门板上,白天数树上的大枣和小鸟,晚上数碧空中的繁星。开学了,我在同学们轮流背送下坚持上学,那天中午,邻村同学长军放学背我至村口,我估摸着离家很近,应该可以走回家,便坚持让长军放我下来。我看着长军走远后才转身回家。谁知一步刚迈出便摔倒在地,伤腿传来钻心的疼痛,挣扎着起来后又摔倒,我无力地趴在地上慢慢挪动。不大一会儿,得讯后的母亲慌慌张张地跑来扶起我,背着我回家,我趴在母亲瘦弱而又坚实的脊背上,莫名伤感涌上了心头,泪水犹如决堤的洪水滔滔而下,淋湿了母亲的衣襟,一直到家,尚流泪不止。
三哭,从小学四年级起,我自告奋勇承担着上山割柴的任务,凡星期天和寒暑假,只要天气晴朗,我都在上山割柴的路上。小学毕业考上初中那年暑假,我和同村柴友谭忠兴、刘成栓、苏克明、苏克林相约去三岔沟山上割柴。刚割一会儿,忽然乌云密布,电闪雷鸣,天昏地暗,转眼间,暴雨倾盆而下,眼看大雨没有停歇的迹象,我们几个弃柴冒雨跑回家。两天后,我们又一块去那个地方割柴,中途意外发现上次丢下的柴火仍在原地,于是便打包捆绑,挑担回家,不料想柴担太沉,又舍不得扔掉一部分,只好挑着超负荷的柴担艰难而行。经过一个悬崖边,一不小心,前面柴捆碰到凸出的岩石上,我侧倒在地,担子压在我脖子上,左眉心处被一块尖石扎入。我一脚把前面的柴捆蹬掉,艰难爬起来时,已血流满面,我急忙掏出手帕捂住伤口,茫然无措地站在山崖边。很快汇聚而来的伙伴们简短商量后,派一人直接担柴回家报信,其余三人则轮流打转帮我担柴。待我捂着伤口空手走到离家不远的小河渠时,母亲已背着药箱(母亲是医生,家里有常备药),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糊汤面匆匆接我来了。坐在河边石头上,母亲细心地处理包扎好我眉心的伤口,流着眼泪擦干净我脸上的血迹。随后,当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糊汤面时,望着母亲慈爱的目光,瞬间一股热流涌上心头,一路上都没有掉泪的我泪水不受控制地顺脸而下,啪嗒啪嗒落在饭碗中。和着一直流淌的泪水,我抽抽噎噎地吃完这碗五味杂陈的糊汤面。
弹指间,母亲离开我已十年多了,子欲养而亲不待,我心痛啊!多少个夜晚,我因梦到母亲而哭醒过来,泪湿枕巾。那三哭成为我挥之不去的既温暖又伤感的心理魔咒。每当我跪在母亲的墓碑前,都会默默祈祷:妈,如果有来生,我一定还做您的乖乖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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